石油勞工

[勞工藝文]總是人間事(上)/褚德三勞工藝文

總是人間事(上)/褚德三

●我的「褚」姓奇緣趣事         我的「褚」姓在臺灣少得沒遇過「同姓」之誼。 初識朋友經我解說(國音ㄔㄨˇ,閩音鐵)才笑說:「外省人呀?你卻是臺灣腔…。」         「褚」姓多在大陸「河南」-古時以封地為「姓」,如今可是貴族或功臣,或「褚遂良」之後。我家先祖是地理名師,雲遊臺灣就在嘉義縣東石鄉圍仔內村落籍生根,至今已歷六代…。 「褚」姓雖少,卻有同姓同名奇緣-多年前一篇學術作品得獎者竟然是「褚德三」。當時朋友們紛紛來賀,我笑說是同名同姓,學術作品,不是我的散文或小說;偶然中知道那個「褚德三」是新竹『國立交大』的物理教授。而我這「褚德三」是低學歷的勞工-雖然自學擁有「文藝作家」虛名。 民國八十七年,我任職「瑞里大飯店」文宣。有個旅客(彰化師院男老師)笑呼我名牌上的姓名與他的老師相同。兩個「褚德三」因而電話問候多年,也笑談朋友奇怪我文風觸到學術或時政。他朋友也怪他文藝作品見刊,出書,得獎也沉默。他一位朋友更氣他嫁女兒不講?諾,握有學生新郎喜帖呀。呵呵!那是嘉義「褚德三」嫁女兒呀!         我「養病見親情」散文見刊,他電話來關心。他朋友找他「探病」。 彼此年已六十何不見個面呢?民國91年7∕25(星期四)他開車南下到嘉義…。●阿爸的雙手         阿爸是個文盲,寒微的泥水工人。         我八歲就能注意到阿爸(五十歲)的「雙手」是粗糙結繭、黑裏帶紅,那是烈日寒風、砂石水泥、圓鍬鐵鏟長久侵襲的傷痕。 阿爸每早要手攜工具又步行去上工,使得瘦長身影一路飄搖… 黃昏了,兒伴們在外面嬉戲,我卻在等待阿爸歸來的飄搖影子… 晚上了,阿爸的雙手還在屋外燈影下劈竹枝,編籮筐做副業-早已聽慣劈刀隨著阿爸腕力直把竹枝分成幾片的清脆聲,阿爸低喝聲…         阿爸再用細刀修成薄薄的竹片還有一層細刺,但不敵阿爸的雙手-恁憑或圓或扁,或直或橫的編成籮筐一個個。         如此日復一日,阿爸的雙手除了睡覺之外沒有「休息」呀?如此才能帶來一家人溫飽。阿爸積勞成疾,卻在病榻上「砰砰」搥打他的雙手-以為一旦不動,一家人會生活無依…。         總是記得阿爸臨終「遺恨哀哀」沒有留下「家產」,然而,阿爸呀!您留下的「雙手形像」就是子女取用不盡的家產-只要勤勞「雙手」,天底下沒有飢寒日子,甚至創造金山銀山。         是的,我憑阿爸的「雙手形像」來勤勞自己雙手-走過風霜歲月,栽培兒女有成,如今…垂垂已老的我還在勤勞雙手,彷彿又見阿爸粗糙結繭,黑裏帶紅的「雙手形像」──我常常以此奉勸世人,告戒子女:不要好高騖遠…。●阿爸的幽魂         民國五十年深秋,二十歲的我從嘉義到鹿港小鎮的鋸木場工作。該家鋸木場在郊外,鋸工幾個,數我年紀最小,大夥兒笑呼我的小名:「小三哥」了。我是唯一出外人,住進緊臨工場外一間木造小屋。夜裏時常思親,思鄉得輾轉難眠。唔!水泥工的阿爸已逝多年,阿母又無力供我升學。我國小畢業就去鋸木工場做童工,現在有鋸木技能才為「薪水多些」跳槽而來。         一夜,我在夢鄉中聽到阿爸的急促聲:「緊呀…醒來…起來…」,我驚醒就看見屋外木材成品有火光,再感覺阿爸抱著我飛離一屋子的烈火。已在屋外安全地帶,阿爸還抱著我痛哭:「兒啊!我每夜從陰間到陽世,從家鄉到外地,一路飄搖來保你平安…。」,我也抱著阿爸哭泣-雖然「幽明兩隔」有不實之感,但「父子情深」真實流滿全身。         眼看風勢助燃會使鋸木場付之一炬,我奮力在蓄水塔的出口處套上幾節塑膠管(平時有備)來引水救火-當然幽魂的阿爸幫著出力最大。當烈火及時澆滅,住在附近的頭家夫婦才匆匆趕來,一再感謝我保住工場與木材如家產,並要賠償我在屋裏被燬的衣物等等…。我一面搖頭又搖手,一面淚送阿爸的幽魂依依飄然離去…。 此後,我不去他鄉工作,也在歲月中常常聲語悠悠對友人,兒女說起這段「匪夷所思卻是真實」的經歷……。●來生一樣是夫妻         她(小名英子)與我同樣年紀,只憑媒妁「相親」一面撮成親事。 於是,世人訝然了-她家道中落,還是千金女,尤其美慧出名,求親者眾呀!竟然下嫁我這勞工寒門妻。婚後,纖纖弱質如她是如何呢?家事俐落,勤儉持家,女紅刺繡。米少時多水煮粥一鍋,從中撈上幾碗瀝乾給我當飯吃飽(雖然我會偷偷分下一半攪入鍋裏)。菜不夠呢?她能把瓜類用鹽加糖漬成泡菜,醬菜得清香可口。至於一些魚肉總要我多吃下飯,因為我要去勞工賣力。         夫妻相處之道呢?她溫柔似水,我體貼如心。她含蓄保守,我從不二色-雖然激情不見濃烈,卻是溫馨甜蜜;兒女相繼出生,平添勞工之家無比生活重擔。可憐她每個「月子」期間照樣操勞家事,粗茶淡飯-換來她日後「風溼」酸痛難能根治,也換來我愧疚在心,卻又愛莫能助。         五個兒女從出生,求學,以及一家衣食等等,端賴她是「巧婦」精打細算,未雨綢繆。否則,憑我是「拙夫」哪能克服家計逆境呢? 而今呢?兒女個個高學歷,高成就(兩個教書,三個高職),除了假日,逢年過節回來省親,其它日子只有我老夫妻在家相依,也為兒女祈福…。 我夫妻一起走過風霜,恩愛到老是「宿緣」修來-今生至死不渝。來生呢?我倆問過也答過:一樣夫妻。●推進開刀房之剎那間         多年以前,我左腿部份浮現青蚯蚓似的會酸痛難當,左腹也多了一處硬塊會隱隱作疼-醫師說是「靜脈曲張與良性脂肪瘤」,一刀除去後患。 經過療程作業之後,我就躺上護理用的推車,手臂紮著點滴,由兩個護士小姐一起沿著甬道徐徐推進,我忽覺不長的「甬道」漫長無盡,尤其「轆轆」輪聲竟然使我心驚-我是以工計酬的勞工,開刀後至少要休息半年沒收入,這期間的一家七口生活呢?尤其開刀後的「禍,福」無憑喲!         當看到小小壓克力板橫掛門上的「手術房」之時,我如乍見鬼影陰森的「鬼門關」了。然而,我「勢必」要被推進去開刀治病呀!醫師笑說「諾,危險性真低,安啦!」,但萬一小手術卻命喪手術臺呢?哎呀!我正當壯年,家有妻兒,家無恆產。想到妻兒,我幾度要從推車中翻起逃脫之勢,無奈被護士小姐笑嗔按下平躺,再繼續聲「轆轆」推到手術房口,此刻的我彷彿置身「囚車」之中,也恍惚天使般的護士小姐頓成猙獰押差,再變成鐵鍊叮噹作響的拘魂使者(黑白無常)了!         萬般無奈的我只好以「佛家定力」將禍福、生死付之命運。同時默禱無數:我的妻兒呀!莫要趕來看到我此刻的惶恐,掙扎…;然而,我的推車後面已經傳來妻兒的步聲,喚聲是一聲急過一聲,一聲泣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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