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報導]對二次金改迎頭痛擊的台灣企銀罷工／林明賢

石油勞工

專題報導

對二次金改迎頭痛擊的台灣企銀罷工／林明賢



▲立委向參與罷工者說明院內議案進行的狀況。	▲烈日下向參與罷工者講演的幹部。


沒有英雄領導、烈士犧牲，只要群眾夠堅定，罷工還是可能成功的台灣企銀在今(94)年6月10日才辦理60億元的增資，7月1日還在歡慶銀行成立九十週年慶，行方還花費鉅資編印了精裝的紀念專刊，大書特書台企銀未來發展的鴻圖願景，沒想到8月就傳出了財政部要標售台企銀被「合併」成為「二次金」政策的犧牲品。不滿九十週年專刊竟成台企銀墓誌銘的台企銀員工群情激憤，8月12日工會原本預定到立法院的幹部陳情活動，卻有五百多位會員報名參加；8月24日台北市勞工局調解破裂，工會於27日舉行罷工投票，竟有三千多位員工出來投票贊成罷工。

資方策略：以談判牽制工會幹部罷工投票通過之後，台灣企銀資方就立即與工會幹部展開談判，資方對團體協約的內容也釋出些許善意的回應，並非策略性的將合併磨合期間員工離職補償的主動權從團體協約中抽出，將所談的條件以協議書的形式作為合併交易的條件，因此工會理監事都被綁在談判桌上，無法抽身進行罷工動員的準備工作。雖然工會理事會已作出9月9日罷工的決議，但到了9月2日工會對罷工還沒有任何的準備。 9月2日當天上午10時，工會理監事齊集總行會議室與董事長鍾甦生作最後的協商，筆者與全產總鍾孔炤理事長也到協調會現場，開始談了一陣子後，立委盧天麟也到場在董事長身邊坐下，台企銀工會幹部馬上要求盧委員大力協助解決僵局，可能語氣稍微直接一些，盧委員馬上拍桌以對，意指其為「公親」要幫大家而非「事主」，最後盧委員說下午五點之前「有結果就有結果，沒結果大家就準備罷工」，原本說好由他聯絡財政部長林全，下午由他與全產總鍾孔炤理事長及台企銀董甦生董事長去跟林全談，最後卻只有盧委員單獨去跟林全談。結果當然是「沒有結果」。工會反制之對策：做好罷工的規劃與準備林萬福理事還非常篤定的認為林全一定會接受工會的條件，但筆者覺得瞄頭不對，就要求所有的理監事下午都在現場，就地召開罷工動員及行動規劃會議，先作好打仗準備，不要再等消息了。於是從服務業据點分散與製造業工廠集中等不同特性的分析開始，先否定了「無預警罷工」的可能性，讓理監事們展開對罷工操作想像與規劃。大家先個自把要怎樣進行罷工的想方提出來，再一一進行可行性評估以作方案的選擇，最後才決定分北中南三區進行結集罷工，並明確畫分動員區域及負責人，要求理監事分工負責把全台125個分行的動員連絡人都找出來，限期交給工會彙整。但資方還是打算用談判來絆住工會，直到9月5日資方用董事長發公開信給所有員工，再配合各地經理對資方的員工權益補償方案進行會普遍策反會員、鬆動罷工的行動，工會電話接不完，於9月6日再召開臨時理監事討論是否要展開罷工，從會議討論中，可以看出幹部們承受的壓力，有人主張暫緩罷工，有人堅持要罷到底，最後表決通過提前於9月8日展開罷工，並舉行記者會正式對外宣布台企銀工會8日開始罷工。信心危機的處理即使如此，還是有幹部仍在動搖，有的幹部還不停再打電話找「卡有夠力」柯建銘，還在等消息。9月2日討論的動員分工還是沒有執行，還好工會常監李鴻炎馬上展開責任區分配的示範工作，分配完各自負責動員的分行後，並倡議以工會持有之台企銀股票作為發放罷工工資補償的財源、刊登罷工廣告等安定會員信心的措施後，就催促幹部們趕回各自的單位去作動員。但9月7日中午，筆者與負責南部動員的幹部通電話，卻傳出南部普遍軍心動搖的情形，連領導幹部都不想動了，想想一時間無法說服該幹部，只能先對其提出警告「當時喊罷工最大聲的是你，現在說不罷的也是你，請你自己想想要如何在工會立足」再趕到工會去了解情形，在連絡上台中的負責幹部傳來動員在六、七成沒問題之後，同時發動與其有關係的其他工會幹部向南部的負責幹部施壓，下午三點多，南部才回答說要動員了。可是，四、五點時，工會的傳真機上卻傳來幹部要求暫緩罷工行動的簽名連署，據說有十一位要連署，結果傳來四張連署書，筆者與工會總幹事李佳育分別以電話連絡連署人，聲稱只有你一人傳來而要求對方撤簽，在對方一一同意撤簽之後，筆者再打電話給發動連署的幹部，對他說「工會收倒一張連署暫緩罷工的傳真，人家說是你叫人連署的，我跟他說沒有看到你的連署簽名，現在對方已同意撤簽，麻煩你處理一下，否則再有人傳過來，日後大家會很難看」，之後，傳真機沒再有紙張吐出來了，危機總算解除了，就等著8日的罷工行動的到來。中部罷工現場的情形筆者衡量台企銀工會的情勢，三個集結點中，要屬台中最需要人力支援，只好硬著頭皮跟老婆告假，請其打理小孩幾天，就趕到台中幫忙顧場子。由於警方不斷地對台中的幹部施壓，說沒有集會遊行申請不准群眾集結，而且9月8日一大早，民權分行的大門口就被警方佔領，負責指揮中區的幹部就把會員集中到分行停車場內，並以「行員業務觀摩」的形式來回應警方。雖然在形式上與「罷工」不符，但也算是有趣的「隨機應變」。罷工第一天，中部地區的會員約有三百人到台中民權分行集結，第一次罷工的銀行員看到警方出動的陣杖，還是有些害怕，大伙就在停車場內不敢出來，合庫、土銀及台中商銀等工會也趕來聲援，但會場連一支擴音器都沒有，還好台中商銀工會就在附近，緊急送來一組音效不錯的擴音器，讓台中的場子頓時熱鬧起來，場子內跳出來一位超級康樂股長「平哥」，主動的帶著大家隨興的喊著口號。在跟合庫工會的哲輝大哥討論之後，覺得還是要把隊伍帶到分行大門口，在與台企銀中區的理監事討論之後，筆者先帶大伙在停車場內練習喊「反亂併反亂併．團體協約要簽定」的口號，在會員掌握了口號的節奏之後，很快就變得整齊有力，終於大家鼓起勇氣要走到大門口；可是大伙還是不敢把整個門口圍住，中間還要留條小通道，有個穿便衣的保安組員警跑過來說要筆者小心點說警方要查我，讓筆者非常生氣，當眾就跟警方嗆聲，自報姓名不用警方查，跟大家宣告我們合法罷工是根據工會法，不用理會警方說什麼集會遊行法或社會秩序維護法……..結果站在筆者身旁一位勇敢女會員竟激動的聲淚俱下的與警方對峙起來，場面一下就緊張起來(當時感覺真太棒了)，三立新聞台SNG車的女記者馬上把麥克風移向那女會員，像白癡般的問她為什麼激動到哭？筆者實在氣不過，就把這種白癡記者給她罵走，讓大家喊口號，喊到警方舉牌警告之後，大伙的聲音依舊響亮整齊。有了一次的震撼教育，大伙就比較自在了，隔一段時間就會到分行門口喊喊口號、唱唱歌，警方也習慣了行員的溫和，而不再舉牌警告了。下午，有的行員被叫回分行結帳，人數有減少的跡象，筆著就跟在場的行員們作動員的檢討、動員撇步的分享與第二天大伙動員目標的討論，對沒有參與動員的分行或出席人數比較少的分行採取因應的對策，結果成效還算不錯，第二天(9月9日)出席人數果然有增加到320人，苗栗地區原本只有苗栗分行一位副理參加，第二天竹南分行也來了兩位水姑娘；二林分行除了分行經理之外，全員到齊。但到了第二天中午，突然有人說要撤守了，筆者只好跳出來制止，跟會員們說明大家不分北中南一定要同步行動，北部及南部不撤我們中部也不能撤，結果大家都同意留下來，筆者就帶現場的會員練唱「勞工全勝利」，告訴大家這首歌唱起來雖有點令人心虛，因為台灣的工運到今天，我們一直沒有真正的勝利過，但我們相信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勝利！結果，真叫人意外，大伙練不到三遍，就朗朗上口，整齊有力。第三天(9月12日)台中民權分行集結的會員，意外的比前二天還要多，人數超過350人，士氣又高昂了起來，台北傳來工會已經傳來和行政院展開談判的消息，讓大家更加堅信我們一定會贏的信念，三天的堅持是有代價的。下午談判有了初步的結果，台北再度傳來財政部同意工會關於合併後之員工權益保障訴求，工會要參加罷工的會員作最後的決定。贊成與反對的會員分兩邊，展開彼此意見的交換與互相說服的工作，能撐三天已屬不易，雖有人堅持反合併，但大多數是贊成如果財政部能接受工會的條件，可以停止罷工，但因團體協約未簽定、財政部跟工會談的條件也未簽定的情形下，大家還是決定第四天上台北轉戰立法院。後來，最後的談判破裂，財政部宣布台企銀合併案流標，工會的行動終於暫時擋下了合併案。台灣銀行工會的第一次罷工，竟然奇跡式的成功，只因大家不再把罷工只當口號、只搞罷工投票而已，而是用罷工行動來對自己的投票負責到底，就是這麼簡單、奇跡就誕生了！個人的經驗與感想在罷工活動中，在資訊完全封閉的中部，人心的浮動與不安，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最清楚了，不止是會員對未來會動搖，就算筆者身為組織工作者也一樣，我們只能告訴自己不能動搖，因為事實很清楚，台企銀罷工面對的不只是台企銀的合併案，而是整個「二次金改」的金融合併政策，要一個工會獨自面對實在太沈重了。因此，很自然的就會想聯想到銀行員的聯合罷工。當然，聯合罷工、同情罷工、總罷工對台灣工會而言，是很遙遠的、超乎想像的事情，尤其在大家對合法罷工的執著與依賴程度之深，若無法先在觀念上從法律的束縛中解放出來，要成為具體的行動是不可能的，但在台企銀罷工的情境中，你就是那麼清楚與深刻的感覺到總罷工、聯合罷工的呼喚。我們不能比罷工的會員先感到絕望與失望，但筆者一直覺得運動的士氣鼓舞，不能是一種欺騙；而只有自己相信自己所講的話是真的，自己是那樣的相信，講出來的話才是真的不是騙人的，即使結果非我們所願，但我們還是相信我們是對的；即使我們今天的行動失敗了，即使這家銀行最終還是被併了，我們還是相信參與罷工的群眾，因為罷工行動的經驗，讓他或她真的知道團結的重要、知道工會是什麼？知道勞工無論在那裡都應該要有工會，我們相信有一天他或她會像蒲公英的種籽般，成為工會的種籽。在罷工成敗未卜的情境中，筆者是這麼相信的，也是這麼告訴台企銀工會的會員的。筆者可以從會員的眼中看到亮光。但當說完這些話之後，自己竟然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不爭氣的淚水不由自主的湧出，只能像個無賴似的、哽咽著要哲輝兄與玉田兄跟在台北的水泉兄講，一定要喊出銀行員總罷工！罷工結束了，激情已過，慶幸自已領了十幾年工人的薪水，終於能有可以回報勞工的機會，真正能對一個罷工行動出點力氣，比起在全產總搞什麼勞動法令修改草案、國會遊說，實在多了。尤其過去台灣大部分的工會習性，總是把「罷工」當成與資方談判的籌碼，先用嘴吧喊喊，看資方會不會就範，如果資方不退讓，就進一步以罷工投票取得罷工權來威脅資方，打著「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如意算盤；不然就是想靠關係解決問題，工會頭人一有了關係，就忘了會員才是工會力量的根源、忘了只有集體行動才是自己最有力的靠山；有了關係就收斂草莽扮斯文，就學宋江聚義廳換忠義堂等招安。台企銀工會罷工證明了：即使沒有英雄領導、烈士犧牲，只要群眾夠堅定，罷工還是可能成功的！台企銀工會的罷工行動證明，罷工其實不需要權謀機巧，不需要什麼「無預警」，既是公開的行動，就公開的給你預警、正大光明的事先提出行動日程表，只要罷工的行動堅絕，稍作規劃幹部認真動員，讓會員知道一定要行動，罷工就能成真。台企銀罷工成功的讓整個媒體輿論對「二次金改」的政策不斷提出檢討，這要歸功於銀行員工會全聯會出版的「禿鷹的晚餐」，作者夏傳位的報導文字媚力與內容豐富但低調的論述，對金控合併的迷思發出令人不得不信服的「除咒」效果。據哲輝兄說，他們合庫工會有位年輕的幹部打電話給他說「他看著書中的報導，竟莫明的流淚」…..這當然也要有全聯會理事長水泉兄這樣有遠見、有氣度的工會領導人，一切才有可能，即使他個人對金改有不同的看法，但他還是放手讓幹仕賢及傳位等朋友去做該做的事。台企銀罷工雖然是對「二次金改」的當頭棒喝，但阿扁政權仍不思檢討，卻一再的宣示「二次金改」一定要貫徹的決心，最近阿扁總更放出出「二次金改」不成，要行政院長負責的狠話。由此看來，台企銀工會罷工事件，不僅打到扁政府的痛腳，甚至有可能轉化為執政黨內的政治風暴，在如此強大的政治壓力之下，所有的銀行工會是該有所心理準備了，銀行員聯合罷工的時機差不多到了。面對冥頑不靈的政府，只有台企銀工會罷工是不夠的，只有所有的銀行工會集體行動，才足以對抗阿扁總統的莫明奇妙的堅持與意志吧！阿扁總統既已吹起向工會挑戰的牛角，銀行員工會也該乘勝迎戰，再度挑戰「二次金改」，讓阿扁總統知道，不是掛上「改革」的旗號，不問改革之正當性，隨便吹一下「改革」的法螺人民就會盲目的起舞。就此，水泉兄有個很有創意行動構想：就是找一個星期五晚上，在銀行員下班之後，舉辦一個夜間遊行，作為銀行員總罷工動員的熱身運動與宣傳。蠻值得一試，從苦勞網的報導中也可以看到國際的經驗，最近巴西銀行工會的總罷工勝利了；法國科西嘉的一家小公司反民營化的罷工，竟可以發展成全國的總罷工。或許我們工會幹部真的到了該把束在我們頭上的緊箍咒—法律—合法罷工束縛解放的時候了，但思想的解放不是頭腦體操而已，而是要用具體的行動來挑戰與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