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前言

  目前規範法國勞動條件最重要法律稱為勞動法典 ( Code du travail ),因其規範相當詳盡,有法國媒體 (France 24電視台)評論其勞動法典被認為是部擁腫且難讀的法律而遭到猛烈抨擊 (French-bashing),常常遭到政治人物、記者與企業領袖的消遣,保守的費加羅報(Le Figaro)就在報導中嘲諷該法禁止在工作中的休息時間飲酒(除了葡萄酒及啤酒外),以及規範不該在使用電腦時吃三明治(應該在適當的休息時間時)。

  即便如此,仍有專家也提到隨著政府反覆斟酌修改該法,不應低估該法對扮演公平勞動關係保衛者的角色。但是最具破壞性的評論是,該法典造成了居高不下失業率的罪魁禍首,由於限制工作時間、難以解僱員工等,使本國企業及外國投資者舉足不前。

  法國因係採行高福利政策的國家,致使其財政赤字居高不下,歐盟甚至多次對法國提出警告,要求其改善居高不下的財政赤字及失業率,法國也已經承諾加快由歐盟委員會所要求的結構性改革。法國曾在2014年12月10日推出改革案「成長與活動法案」,由於由銀行家出身的經濟部長麥克隆(Emmanuel Macron)所主導,因此也被稱作「麥克隆法案」。該法案主要在於鬆綁嚴苛的勞工法令,並且帶動多項產業的競爭。法案最引人爭議的是放寬商店在周日營業的規定,將商店現行每年可有5個周日營業,增加到12個周日,並且擴大觀光景點的商家營業時間彈性。它還解除部分公車行駛路線的限制,以增加運輸部門的競爭。該法案明文指出,「這不是保護產業或開放周日工作的法令,而是試圖用務實方法來排除在若干產業的障礙,以釋放尚未開發的成長和活動潛力。」

  因為失業率經人的高達10.6%(2015年11月),青年失業率甚至高達25%,隨著即將到期的2017年5月總統選舉,現任總統歐蘭德(François Hollande)只有提出能產生明顯影響經濟增長和就業政策的微小機會之窗( window of opportunity ),才能增加他連任的機會。為此歐蘭德提於今年1月表示將提出一項計畫,依據該計畫若員工數量低於250人的法國公司對年輕人或失業勞工提供為期6個月以上工作時,將得到政府提供為期3年,每年4000歐元的補助,政府期待該計畫為失業者在未來5年創造50萬個工作機會。

  此外,歷屆政府均試圖放鬆解雇限制及工作時間,但均都難以全面檢修該部法典,前任總統薩科吉(Nicolas Sarkozy),曾發誓要修改其法定正常工時每週35小時,但在其5年任期內並未達成。在去年勞工部長高姆麗(Myriam El Khomri)即表示不能再僅宣稱經濟和社會的緊急狀態下而不做任何事,歐蘭德為了增加連任的機會,亦積極推動修法,歐蘭德甚至形容這次改革是處理法國經濟緊急狀態(state of economic emergency)的關鍵。

  當初為釋出更多工作機會以降低失業率,將每週法定工時降為35小時,由現在的執政黨社會黨在2000年(修法前為每周39小時)修正通過,曾經成為各國勞工羨慕的典範,但現在卻成為不得不面對的問題。目前社會黨政府提出改革法案希望藉由修改整部勞動法典,鬆綁不定期勞動契約(CDI)解雇的限制,讓公司層級的勞資協議更能發揮作用,促使法國的勞動市場更加靈活,讓雇主願意以較高的意願多雇用員工,以降低法國的長達多年約10%左右的失業率及經濟停滯,因是去年(2015年)11月勞工部長高姆麗所提出,又稱為“高姆麗法”(la loi El Khomri)。

  因遭到眾多工會、學生甚至社會黨內部的反對,高姆麗認為一些年輕人害怕該法改革草案內容是相當荒謬的,因為法國年輕人恰恰是現行勞動法的最大受害者。但由於反對激烈,法國總理瓦爾斯(Manuel Valls ) 於2月中將該法案擱置,而3月9日仍有眾多的示威遊行以抗議該項法案的改革,也已迫使政府對於法案做一些退讓與修正。

貳、現行勞動法規範

  目前法國有關僱傭的一般性規範由法律稱法國勞動法典 ( Code du travail ),以及集體協議(conventions collectives de travail)組成,特定性條件則由個別僱傭契約 ( contrat de travail) 及雇主制定的工作規則( règlements intérieurs/règlements de travail)。勞動法典規範了最低的勞動條件,包括了法定工作時間、延長工作時間、加班費、節日、解僱條件、健康及安全規範和參加工會權力等。

  勞動法典亦規定僱傭契約有不定期(CDI)及定期(CDD)契約兩種型態,所有僱傭契約均須以書面簽訂(要式契約),僱用一個員工所需成本相當昂貴,除工資外要另外提供一個月的工資獎金,五周帶薪年假(特休)及40%至60%的社會保險支出(稅),包括家庭照顧、保健、職業傷害到失業津貼、退休金等。但在限定時間成立的新創公司,法令允許給予該公司稅務假期(Tax holiday),在頭兩年僱用第一個員工時,只要繳交工資10%的社會保險稅,但親屬被排除不予計算。

  定期契約的運用須滿足特定條件,可能情形如員工因請產假時短期的職務代理,或是季節性的特定銷售工作,定期契約僅能續約一次,最多僅能18個月,續約超過一次以上將被視為不定期契約。定期契約是公司滿足臨時性需求的解決方式,若為公司日常業務活動有關之長期職務則不予允許簽訂定期契約。

  現有的勞動法對不定期契約的限制嚴苛,現行法解僱規定,雇主不可隨意解僱員工,雇主要解僱員工發生法律規定或法院判例形成的解僱理由,若是懲戒性解雇須遵循一定的正式程序,若未遵循該規範即便解僱理由正當,仍然可能遭到法院判決回復僱傭關係。服務2年以上的員工被解僱時,最少可獲得6個月的工資補償(資遣費),雙方如對金額有所爭議,可藉由勞資調解委員會依據企業規模及勞工受到的損害來裁定。在一般情況下,為避免經濟損失,所以法國各企業都儘量避免解僱不定期契約的員工,這也壓抑了企業招募所需員工的積極性。事實上,對企業而言,簽訂定期契約比不定期契約要承擔更多的稅務支出,但因上述原因導致目前法國就業市場有高達84%的勞動契約是定期契約(CDD)。

  法國目前700多個行業均有工會與雇主協會經過談判簽訂的行業協議(即行業團體協約),涵蓋約75%受僱勞工,行業協議根據行業特性具體確定規範了該行業的勞動條件。在行業協議的基礎上,各企業工會還可以根據自身情況與雇主簽訂企業協議(即企業團體協約)。假使雇主不遵守該行業適用的法律或協議,員工可以向該公司內的工作委員會或該行業雇主協會進行舉發,當員工被不當解雇時,該員工可以獲得相當於其服務年資的損害賠償。

  每天工作時間不得超過10小時,最少4.5小時要休息一次至少20分鐘,依據勞資協議每日最長工作時數可以延長至12小時,原則上每周不得超過48小時,每周44小時工作時間最多不得連續12周。

  超過每周法定工時35小時的工作時間均算加班,雇主前8個小時必須給予員工1.25倍工資的加班費,超過8小時的加班則須給予1.5倍工資的加班費。但是在某些特殊產業,如果公司跟工會達成協議,可以採用一個較低而固定的加班費倍率,但仍不得低於1.1倍。夜間工作時間為21時至隔日6時,原則一天不超過8小時,一周不超過40小時(若法令另有規定或勞資協議可放寬至每周44小時),另外還可以得到周間補休或是額外工資給付。

  勞雇間的契約約定不能違反勞動法典內的規範,違反者無效,同時也禁止雇主因性別、宗教、種族、年齡、性取向、外貌或姓名予以歧視,亦另訂有男女就業機會平等之法律。受雇之外國勞工與本國籍勞工同樣適用相同勞動法典,不同類別的工作者另有其他規範,如公司董事、委任經理人及在工廠工作之勞工。部分工時勞工亦與全職勞工享有相同的權利與福利(依比例計算)。

  在調解勞資爭議方面最有法國特色的是勞資調解委員會(又稱簡易勞動法院),它是由勞資雙方共同組成,是具有調解勞資爭議的準司法機搆,主要負責對私法領域(涉及公法領域的勞資爭議由行政法庭處理)個人勞資爭議(與集體性罷工等集體勞資爭議大多由高級初審法院負責)進行調解或初步判決。目前,法國全國共有208個勞資調解委員會,每個勞資調解委員都設有農業、工業、商業等部門。每個部門均設有調解辦公室和審判辦公室。勞資調解委員中來自勞資雙方的人員各占一半,委員會主席由勞資雙方委員輪流擔任。法國現有勞資調解委員約1.5萬名,每5年在全國範圍進行一次選舉,任期5年。該勞資調解委員會所做出的裁決相當於法院判決,如案情較複雜的個案可交由內部設置的專業法官審理,不服裁決可向高等法院及最高法院提起上訴。

參、勞動法改革法案

  改革法案中企業在營運狀況不佳的情況下(經濟性解僱)可以辭退員工,包括訂單減少、連續四季營業額度降低、財政收入減少等不利於企業營運之情況發生,至於如何判斷營運狀況不佳的季營業額的標準,則由企業協議或行業協議透過協商談判來決定。同時,企業還可以依據增強競爭力或跟進技術革新的理由,讓員工改變職業類別。而如果員工拒絕老闆的提議,可將其解僱。

  法國員工的法定正常工作時間長短和薪水原則係依據職業種類來決定的,通常透過前述行業協議作為該業職業種類的給付標準。新法草案擬取消按照行業種類制定法定正常工時,將是否延長工時和如何支付加班費用的權利下放個別企業決定,允許企業直接與自己的企業工會談判,而不必受到國家、行業範圍對於更長的工作時間和加班工資的限制。為了讓公司處理業務的蓬勃發展,其中一項措施將允許員工超過35個小時後不被支付加班費,而用更多的補休作為交換,及在家工作不受禁止夜間工作之限制。批評者認為這些改革措施將拆除現存的員工工作權益保障,迫使員工接受更長的工作時間去領取與現在相同或較少的工資。

  按照現行法律規定,雖每周正常法定工時為35小時,但企業可以讓員工每週平均工作44小時,但延長工時不得持續超過3個月。該草案在技術上保持了每週35小時工作,但允許公司跟工會協商替代的工作時間部須依行業協議,每週可長達48小時和每天12小時的工時。在“特殊情況”,員工甚至可以工作長達一周60小時,而何謂特殊情況之解釋權則由公司認定。每週可以平均工作46小時,延長工時的時段可以持續4個月。而按照歐盟成員國的規定,員工每週的工作時間不得超過48小時,這引起了工會人士的反對。

  之前的勞動法改革法案中,「限制勞資調解委員會津貼」亦受爭議,一旦勞資爭議打起官司,勞資調解委員會裁定的僱主賠償勞工金額不考慮企業規模的大小及勞工受損的嚴重性,而且規定賠償金額不能超過15個月薪資,遭到大多數工會的抗議。不過於3月15日總理瓦爾斯向工會代表提出了修正案。在修正案中規定,原先最多不超過15個月工資額的失業補償規定,現在僅僅作為參考。瓦爾斯稱「給出的這個限定僅僅為幫助勞資調解法庭的法官們進行仲裁的輔助參考,而非束縛。」,若勞工因經濟性原因遭解僱時,法官可檢視雇主是否刻意製造經濟困境做為解僱勞工的藉口,另取消勞資調解的補償上限。 同時修正案中增加了「青年保證」條款,將賦予那些未經接受職業訓練的青年人一項新權利,而協助青年人找到工作的措施,預計在2017年將耗費4億2千萬歐元的預算。

肆、餘波盪漾

  勞動法改革法案原先係為了處理已經逼近1997年歷史高點的10.8%失業率,急於改善高達10.6%(2015年11月)失業率及停滯不前的經濟窘境,歐蘭德甚至宣稱若無法將失業率下降,他將不會競選連任。但此次改革法案已經把工會和即將出社會的中學生及大學生組織起來,對政府表達不滿,工會同意有限度改革但反對大幅度改革,而大學生及中學生則認為改革法案對即將出社會的他們是相當不友善的。不過工會組織在修改還是撤銷勞動改革法案上產生意見分歧。

  法國政府於3月31日再次面對街頭針對勞動法改革法案的抗議浪潮,公共交通部分癱瘓,巴黎各區有近20所大、中學關閉,以防混亂。但仍有部分高中被抗議者佔領,巴黎的標誌性建築艾菲爾鐵塔於當天也不對遊客開放。法新社報導,由法國總工會(CGT)、統一聯合工會(Sud)以及工人力量工會(FO)聯合號召鐵路工人進行罷工,導致全國的公共交通部分癱瘓。他們指責公共集團和政府試圖降低他們的工作條件。法國國營鐵路公司更宣布,參加罷工的員工比例為24.2%。

  一些工會認為法國政府倡導的勞動法改革法案草案將削弱勞工階層的利益。於4月9日時,全國各地約有200多個遊行隊伍參加,除了艾菲爾鐵塔,法國電力公司,法航,公營部門,商家和媒體也加入了罷工的行列。組織遊行的工會估計,全法國有120萬人參加遊行,遠超過3月9號的40到50萬人的記錄。此時示威抗議活動也逐漸引發一些激進人士用暴力手段表達其訴求。

  依據4月的民意調查資料,顯示約有58%的民眾反對政府所提出的勞動法改革法案,法國總工會(CGT)更透過結合相關工會勞工罷工,使交通系統及煉油設施的癱瘓,除造成2016年的歐洲足球錦標賽受到影響,更導致國內燃油供應的短缺。也因此目前歐蘭德所領導的政府支持率僅剩13%,更加促使社會黨必須盡速解決這項棘手的燙手山芋。

  自3月以來截至7月初的多次的抗爭活動,在法國各地不斷出現,整個社會相當不平靜,抗議民眾與鎮暴警察之衝突多次透過媒體傳送至世界各地,據統計已造成約2千位抗議民眾遭到逮捕,並導致數百名警察受傷。而法國政府在歷經多次工會與民眾遊行抗議甚至爆發嚴重的肢體衝突下,仍然強硬地欲通過勞動法改革法案,總理瓦爾斯更運用憲法第49.3條文,繞過由共和黨所主導的參議院(上議院),在未經議會表決的情況下,於已於7月5日通過這項相當具爭議性的法案。

  在這樣的嚴重對立下,原本立意良善為稍減失業率的對策,恐已先嚴重撕裂整體社會對於政府的信任,以及勞雇之間信賴基礎遭到侵蝕,社會付出相當大的代價。而令世界各國勞工欽羨的法國勞工之勞動條件,未來將走向何處值得我們繼續給予關注。

圖01.3月初,工會遊行抗議法國政府推行的勞動法改革。
圖02.3月9日,法国数十万人总罢工,抗议劳动法改革。
圖03.法國勞動法改革延長工時解僱自由加大數十萬人總罷工抗議(0310)
圖04.3月11日,法国总理瓦尔兹、劳工部长库姆里和经济部长马克隆在马提尼翁府接待法国大学和高中学生会代表。(AFPGetty Images)
圖05.法國數萬學生舉行大規模示威 上街抗議勞改法案(0316)
圖06.法國全國各地民眾走上街頭參加示威遊行,抗議政府提出的勞動改革法案。(0410)
圖07.法國政府繞過國會硬推勞動法改革(0511)
圖08.法國7家工會因不滿政府強制通過的勞工法改革,在17日開始全國罷工,要求政府撤回新勞工改革法案。
圖09.法國再現反勞動法改革示威 警方逮捕12名抗議者(0518)
圖10.法國反對勞動法改革第六波遊行引發暴力衝突(0518)
圖11.法國總統奥朗德(左)和總理瓦尔斯。(
圖12.法國鎮暴警察與反對勞動法規改革的示威者在巴黎街頭正面衝突,五月廿六日一名員警甚至出腿踹人。 美聯社
  • 圖01.3月初,工會遊行抗議法國政府推行的勞動法改革。
  • 圖02.3月9日,法国数十万人总罢工,抗议劳动法改革。
  • 圖03.法國勞動法改革延長工時解僱自由加大數十萬人總罷工抗議(0310)
  • 圖04.3月11日,法国总理瓦尔兹、劳工部长库姆里和经济部长马克隆在马提尼翁府接待法国大学和高中学生会代表。(AFPGetty Images)
  • 圖05.法國數萬學生舉行大規模示威 上街抗議勞改法案(0316)
  • 圖06.法國全國各地民眾走上街頭參加示威遊行,抗議政府提出的勞動改革法案。(0410)
  • 圖07.法國政府繞過國會硬推勞動法改革(0511)
  • 圖08.法國7家工會因不滿政府強制通過的勞工法改革,在17日開始全國罷工,要求政府撤回新勞工改革法案。
  • 圖09.法國再現反勞動法改革示威 警方逮捕12名抗議者(0518)
  • 圖10.法國反對勞動法改革第六波遊行引發暴力衝突(0518)
  • 圖11.法國總統奥朗德(左)和總理瓦尔斯。(
  • 圖12.法國鎮暴警察與反對勞動法規改革的示威者在巴黎街頭正面衝突,五月廿六日一名員警甚至出腿踹人。 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