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下政策選擇的智慧
朱言貴
壹、前言
中油的永安液化天然氣儲氣槽，從T-101到T-106共有六座，分成兩期施工，T-101到T-103蓋完之後，才繼續蓋T-104到T-106，這是所謂的一接液化天然氣儲氣槽，而台中港液化天然氣儲氣槽與正在興建中的觀塘液化天然氣儲氣槽，則是分屬於二、三接液化天然氣儲氣槽，另外台電則擬在基隆市興建四接。
民國85年底，其中一接T-104、T-106 兩座儲槽嚴重不合格，而T-105儲槽則「較為輕微」不合格，原因在於液化天然氣洩漏量超過正常值，不免造成軒然大波，中油內部有兩派意見，其中之一接受承攬商日商三菱重工的建議，採取氮氣吹驅的方式，避免液化天然氣在儲氣槽逐漸累積，進而製造危險，而其中之二的論點，則主張把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全部打掉，以策安全。
不過，在上述兩種意見之下，筆者皆對之難以苟同，建議應該責成日商三菱重工將其徹底修好，直到完全不漏為止，否則難以真正的善後，除了隱藏潛在的風險之外，同時也難以對社會有所交代，更對長年在永安廠服務的中油員工不公，何況相對於從T-101到T-103之三座儲氣槽，T-104到T-106儲槽洩漏量也未免太大了，若不能追查到底，確實難以服眾，這正是筆者與中油前董事長陳朝威所持意見格格不入的地方。
貳、三菱重工的僥倖心理
三菱重工心存僥倖，在事發之後主張採取氮氣吹驅的方式，藉此把洩漏出來的天然氣吹驅掉，就認為沒有安全上的顧慮，充其量在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25年存續期間，所耗用的氮氣價格約為新台幣數百萬元，由三菱重工支付，當然無法讓人感到滿意，因為這是治標不治本，把天然氣儲氣槽槽內的氮氣，逐步吹驅掉，就算大功告成，這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之防堵策略，並未深入探析洩漏問題的本質所繫，屬於極端蒙混的做法，壓根兒不了解洩漏原因為何。
另外一種說法，則是永安廠絕大多數人的想法與做法，畢竟永安廠員工要與T-101到T-106六座天然氣儲氣槽共存亡，所以彼等並不接受氮氣吹驅的方式，毋寧主張把上述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全部打掉，而僅留下T-101到T-103三座儲槽，當時的中油董事長陳朝威亦認同這樣的觀點，當然中油相關的工程與管理部門，鑒於董事長心意已定，因而全體一致擁護這樣的主張，雖然大家心知肚明，這樣的想法既不合理，同時也不怎麼明智，更沒有法源依據，但是既然「上意」已定，大家只能全力配合罷了。
不過，上述兩種見解未必完全沒有道理，但是流弊實在太大，加上其後遺症很多，導致永安廠員工抗爭不已，關鍵在於T-101到T-103液化天然氣儲氣槽，關於其氮氣洩漏量，均遠低於T-104到T-106液化天然氣儲氣槽，顯示T-104到T-106液化天然氣儲氣槽氮氣洩漏量實在太大，本身必然存在著瑕疵，此乃無庸置疑，頂多不知道毛病出在哪裡，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無論採取氮氣吹驅方式，抑或把T-104到T-106液化天然氣儲氣槽全部打掉，不啻掩耳盜鈴，對於難題的解決毫無幫助，同時衍生諸多後遺症，猶如厚黑學上的「鋸箭法」，抱持眼不見為淨的心態，令人深感遺憾。
叁、檢討上述兩種解決問題的方式與作法
究極言之，若是採取上述兩種做法之一種，無異把中油公司徹底推回到石器時代中，這是現代科學時代絕對不容許的事情，必須堅決反對到底！若是採取氮氣吹驅的方式，固然可以蒙混於一時，但是由於未能知其然，而進一步知其所以然情況之下，萬一下一次不幸再發生類似的情勢，勢必依樣畫葫蘆，那麼中油公司便永遠不能從中汲取寶貴教訓，當然不會有任何的成長與進步，其理至明，何況若是當中稍有疏漏，而氮氣吹驅並不怎麼到位的話，從而引發儲槽天然氣濃度太高，衍生危險的工安事故，液化天然氣儲氣槽一旦爆炸，必然是不可承受的重，絕對不容等閒視之，上自中油公司的董事長，下至現場的基層員工，誰都承受不起如此沉重的責任與負擔。
其實把T-104至T-106 三座儲槽全部打掉，僅留下T-101到T-103三座儲槽，衍生出來的問題更為嚴重，除了採取氮氣吹驅的方式，所能爆發的弊端，統統存在於把T-104至T-106 三座儲槽全部打掉，所衍生出來的後遺症之外，其中最嚴重的莫過於欠缺法源依據，尚未修復前之T-104至T-106 三座儲槽，固然屬於有瑕疵的儲槽，這一點無庸置疑，也是中油公司與日商三菱重工的共識，只是三菱重工基於本身的利益考量，希望採取氮氣吹驅的方式，來解決眼前的難題，畢竟在25年的保固期間，花費新台幣數百萬元，解決眼前棘手的困境，確實是屬於相當划算的交易，而中油部分員工基於息事寧人緣故，亦認同此一作法，卻忽略了這只是打混心態，不是理性解決問題的態度，務必打破砂鍋問到底，俾真正找出洩漏的真正原因所在。
正因我方的堅持到底，終於有了轉圜的空間，日商三菱重工被迫讓步，同意花下龐大的資金，把T-104至T-106 三座儲槽開槽檢修，結果發現總共存在著138個小洞，當然這些洞肉眼根本看不到，然而卻是造成T-104至T-106 這三座儲槽洩漏的元凶，於是謎底終於揭曉，若是吾人對之不肯堅持到底的話，那麼就無法從中汲取寶貴的教訓，也因為T-104至T-106 三座儲槽開槽檢修的結果出爐，得出T-104至T-106 三座儲槽，確實因為這些洞才造成洩漏，最終涉及三菱重工對勞動部提起的行政訴訟中，三菱重工委任的萬國法律事務所律師，把矛頭指向中油公司，主張當初勞動部判定T-104至T-106 三座儲槽，其初驗合格，向審判長請求責成筆者當庭作證回答，筆者即是以開槽檢修之後，證實T-104至T-106 三座儲槽皆有漏洞，從而勞動部獲得勝訴之判決，同時三菱重工自知大勢已去，遂願意與中油公司談判和解事宜。
肆、唯有實事求是，才能找出問題的盲點所在
不容諱言，無論採取氮氣吹驅的方式，抑或採取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全部打掉的方式，猶如採取瞎子摸象，眼不見為淨的心態，不願意真正地面對問題，俾有效地解決問題，反而採取眼不見為淨的心態，只求蒙混過關，憚於抱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心理，從而徹底地找出問題的癥結所在，說穿了此乃打混的心理作祟，只求蒙混於一時，而無視於追求企業經營的長治久安。
誠如俗話說：「葛藤接斷老婆禪，打破砂鍋問到底。」若是對於任何問題，都是抱持得過且過的心態，凡事不肯追根究底的話，並徹底查明事實的原委，當然不可能產生良好成果來，這是無庸置疑之事，所以唯有嚴謹地面對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之缺失，進而採取全部徹底檢修的方式，才是正本清源之道，原本陳朝威董事長對外信誓旦旦，矢志要把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全部拆除，但是最後演變的結果，他連一座天然氣儲槽都沒能耐拆掉。
原因很簡單，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在民國85年底即已全部完工，並經勞委會（現在的勞動部）初驗判定合格，並且其中T-105儲槽又經歷兩年的試運轉過程，所以陳朝威董事長個人主觀判定，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是不合格的儲槽，並沒有法源上的依據，但是中油內部相關的人士，畏於長官的權威，不惜投其所好，一致贊同把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徹底加以拆除，似此依法無據的情況下，必然對於中油的形象，造成極大的傷害，同時對於中油與三菱重工之間的訴訟，勢必造成不良的影響。
解決問題不能單憑個人的情緒，毋寧應務實看清問題的真相，始為一項明智之舉，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在整修之前確實有重大瑕疵，但是尚未到達不堪使用的地步，陳朝威董事長本身尚未了解問題的癥結以前，就貿然把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判了死刑，絕對不是一項明智之舉，其實永安二期儲槽所有問題的重點，繫於何以二期儲槽氮氣的洩漏量，實在遠大於一期儲槽氮氣的洩漏量，而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完成開槽檢修之後，則一切的疑難雜症，莫不徹底迎刃而解。
伍、雙方和解金額從新台幣數百萬元，演變成我方可以接受的程度
在民國103年五月間，中油公司與三菱重工的官司尚未打完，然而大勢已定之下，如果繼續再打下去，純粹屬於垃圾時間，因為此際真相已經大白於世，洩漏案的真正原因豁然開朗，誰對誰錯彼此了然於胸，就是三菱重工的下包商—唐榮公司本身的錯，依照民法第224條規定，「債務人之代理人或使用人，關於債之履行有故意或過失時，債務人應與自己之故意或過失負同一責任。但當事人另有訂定者，不在此限。」由於本案的準據法為中華民國法律，而唐榮公司為三菱重工的使用人，因此應由三菱重工對中油公司負全責，彰彰明甚。
雖然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涉及多起的訴訟案件，除了中油公司與三菱重工官司尚未打完，而勞動部與三菱重工官司則已全部落幕，既然真相業已徹底釐清，實在沒有任何必要繼續打下去，因此正是雙方握手言和的關鍵時刻，好讓整體的案件順利落幕，因此雙方以訴訟外的和解，讓整個案件正式落幕，而握手和解的主要內容，重點在於雙方雖然不明白說得太清楚，只是以輕描淡寫的方式，表述中油公司對於三菱重工的損害賠償，實際上是以新台幣七億元保留款落袋，同時三菱重工對於已修復好的T-104、T-105及T-106 三座儲槽，同意繼續保固25年，從而讓一場折騰18的重大案件，從此順利落幕，並且畫下圓滿的句點。
陸、公司重大決策不能以鬧劇收場
元朝著名的作家吳昌齡所著的《東坡夢》第四折：「葛藤接斷老婆禪，打破沙鍋璺到底。」打破沙鍋璺到底，又有打破沙鍋問到底之說法，指稱的是沙鍋被打破，裂痕從頂到底。比喻對事情鍥而不捨地追根究柢，不徹底查明清楚，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此乃處理事情或是做學問，必須具備的共通精神與態度，否則難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除非完全無關大局，而屬於枝微末節的事項，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不妨便宜行事，為了顧全大局之下，不惜輕輕放過。
永安二期液化天然氣儲氣槽洩漏案，之所以演變成難以解決的懸案，關鍵即在於大家處理事情的經驗不足，加上本身警覺性不夠，畢竟這是中油公司史上第一次碰到的難題，卻還想用老套做公關的想法解決問題，那是注定是不可能的任務，畢竟中油公司與承攬商三菱重工之間，屬於一方面既合作、另一方面又相互對峙的局面，其實雙方的共通點，就是樂見永安二期液化天然氣儲氣槽能夠順利完工，至於雙方的矛盾點，就是承攬商三菱重工希望及早領完所有的工程款，而拍拍屁股走人，至於中油公司則是在乎承攬商是否依照契約，亦步亦趨加以徹底履行。
若是採用氮氣吹驅的方式，不惜與三菱重工達成和解，不啻便宜了三菱重工的有失職守，顯有刑法上圖利他人的罪嫌，確實把所有三菱重工該負的責任，完全攬在自己身上，勢必難以善後，除了永安廠的員工持續抗爭之外，又如何面對國內輿論喪權辱國的指控，此乃必然的現象；反之，若是直接採用T-104、T-105及T-106三座儲槽徹底拆除的方式，那麼問題甚至更嚴重，須知拆除三座儲槽的困難度與危險性，遠超過新建三座液化天然氣儲槽，這是不爭的事實，何況中油公司欠缺任何法源依據，加上沒有這方面的技術，竟然不顧一切從事危險性極高的動作，實在有所不宜，因此只好踩剎車，形同一場鬧劇。
事實上，面對T-104、T-105及T-106三座儲槽的瑕疵，除了三菱重工無條件地開槽檢修之外，別無其他的選擇可以取而代之，這正是中油公司必須堅持的底線，也是不能退讓的基本原則，最終三菱重工亦全盤接受我方的主張，從而順利化危機為轉機，讓整體事件圓滿落幕。
柒、結論
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本來，法律的條文與原理原則，根本卑之無甚高論，關鍵即在於合不合理。唯有在人情、義理的方方面面上，在在都能夠講得通，才能贏得大家普遍的認同，棘手的難題才能迎刃而解。
三菱重工為了減少其開銷，向中油公司推銷氮氣吹驅之處理模式，儘管不是完全不可行，但是顯然對中油公司不公平，中油公司不要次級品，何況問題的癥結所在，乃是貴在查出問題的真相，絕非刻意將就既有的缺失，這是永安廠員工不免耿耿於懷，卻始終難以接受的地方。
T-104、T-105及T-106三座儲槽經過徹底檢修之後，既然發現了問題之所在，就是源於水泥牆內的金屬壁，由於焊接的不夠專業緣故，從而導致138個洞的存在，成為本案工程上的重大死角，正因此一緣故，筆者在高雄高等行政法院作證之際，才能據實說出事實的真相，其中的迂迴轉折，可以說是環環相扣，而天注定其中的雖不滿意，而可以接受的結局，真的讓人嘖嘖稱奇，更感受到教人匪夷所思的因果輪迴。